长城华西银行董事长谭运财：后疫情时代中小银行的发展和繁荣之道

作者 | 长城华西银行董事长 谭运财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国外，银行经常被人诟病为“晴天送伞，雨天收伞”，而疫情期间，中国的银行则真正做到了“雨天送伞”。

银行业为抗疫和疫后复工复产做出了重大贡献。疫情期间，为贯彻实施国家“六稳”“六保”决策部署，商业银行普遍增加信贷投放，对存量贷款进行展期，并减息减费。一个后果是，银行的净息差进一步缩窄，资产质量进一步承压。据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2020年第三季度《银行业运行》报告，2020年9月末，银行业整体净息差为2.09%，尽管已企稳，与6月末持平，但与2020年年初相比，仍下降11个基点。

银行业整体情况如此，中小银行的情况更不容乐观。除一直困扰中小银行的若干痼疾——如天然地抗风险能力弱、收入来源单一、负债成本高、负债结构不尽合理、历史负担及当前问题导致资产质量不尽如人意、资本补充渠道受限、公司治理和管理质量及风险管理能力仍有提升空间、产品和科技创新能力较弱等等——仍待得到更为积极妥善的应对之外，更为长远的问题是，疫情前后，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及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加大发力普惠金融服务，业务进一步下沉，客观上可能对中小银行原本擅长的“主场”中小微企业金融服务造成一定“掐尖”效应，导致中小银行部分优质客户流失以及议价能力削弱。

后疫情时代，中小银行如何突出重围，走上发展与繁荣之道？带着这一问题，本刊记者赴成都采访了长城华西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谭运财，希望能从该银行的探索中提取一些经验与洞察，为广大中小银行带来启示。

长城华西银行的前身为德阳银行，成立于1998年11月。2014年年底，在四川省政府的指导下，德阳市委、市政府邀请中国长城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城资产”）作为战略投资者为银行增资扩股，化解风险。长城资产元老、公司运营总监谭运财出任德阳银行董事长。2016年9月，德阳银行正式获批更名为长城华西银行。目前，长城资产为银行第一大股东。

以多元化的职业经历和长城资产高管的身份出任长城华西银行董事长，谭运财为这家地处西南的中等规模城市商业银行带来了更广阔的视野，更高远的定位和更锐意进取的精气神。他的经验可以归结为：

●  敏锐地前瞻和把握经济、政策与监管环境的变化，提前布局，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  锐意创新，以更“接地气”的产品和更妥帖的服务，与竞争对手、特别是国有大行形成差异化竞争，争取赚得合理水平的溢价；

●  抓住政策窗口期，及时补充资本金，并争取择机上市，提升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与逆周期抗风险能力；

●   坚守合规底线，打造“合规银行”；

●   风险防控是经营管理的重中之重；

●   提质增效，行稳致远。

  把握政策走势，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疫情期间，我一直在思考能为企业做点什么。当时我在行内提出，危机当前，一定要从讲政治的高度思考和推进工作，将‘讲政治’放在首位，而不是坐等国家政策。现在能够为企业做的，一定要做到；企业贷款能够展期的，一定要展期。”谭运财说，“疫情属于不可抗力，不要让企业因此背负不良信用记录，遭受灭顶之灾。金融和实体经济共生共荣，企业是银行的衣食父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中国人民银行德阳市中心支行、德阳银保监分局的大力支持下，我们要求，各级分支行长一定要对企业贷款应展尽展。展期了，行长无须担责；未能为企业贷款展期的，我们要追究行长的责任。”

就这样，在国家相关政策出台前，长城华西银行即提前部署，快速行动，全力做到企业贷款能展尽展；加大投放力度，支持企业复工复产，赋予企业造血功能；提升投放效率，特别是对于制药企业等疫情重点防控企业；积极响应国家“六稳”“六保”决策部署，为企业减费让利。

“危急关头，一把手必须坚守阵地，不能离开。我家在北京，疫情期间，我留守成都几个月，泡面吃了不少箱。”回忆起那段艰难时光，谭运财略带感慨。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国外，银行经常被人诟病为“晴天送伞，雨天收伞”，而疫情期间，中国的银行则真正做到了“雨天送伞”。以长城华西银行为例，疫情暴发以来，先后为南充市占地40余亩的疫情后备医院提供2800万元抗疫专项贷款；为泸州市龙马潭区疫情防控重点保障企业泸州龙驰实业集团发放3000万元信贷资金，支持防疫物资采购和防疫工程建设；为广元市首家生产和销售医用口罩等防疫物资的四川镇坤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提供500万元流动资金支小再贷款；为受疫情冲击命悬一线的各类中小企业或增加授信，或续贷，同时下调利率，其中涉及丝绸、菌类种植、保健等不同产业，帮助企业支付员工工资、购置原材料、复工复产等。这些单笔百万、千万级的贷款看似不大，但却事关成千上万个个人和家庭的就业、生计、甚至生命安全。

把握先机，锐意进取，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是谭运财从农业银行到长城资产再到长城华西银行，一贯的领导力风格。1999年，长城资产成立，负责承接清理中国农业银行的不良资产，时任农业银行广西分行营业部党委书记、总经理的谭运财加入长城资产，先后负责公司审计部、北京分公司、投行部、资产经营部等部门和分支机构。在长城资产的多年历练，让谭运财纯熟地在严格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和政策允许的框架内，充分运用综合金融手段，以投行化方式将不良资产“变废为宝”。这种能力在他出任德阳银行董事长后马上派上了用场。

2014年年底、2015年年初的德阳银行资产约为500亿元人民币。如何迅速将资产规模和盈利做大？谭运财发现，传统的靠存款支撑规模的路子已经比较单一了，因为每年净增信贷规模只有50亿～80亿元人民币。要在短期内有所突破就必须锐意创新。为此，在长城资产的大力支持下，谭运财带领班子，主导制定了“一体两翼”的发展战略。

所谓“一体”，是银行的主体业务要做大做强；“两翼”则是指互联网金融和投资银行业务。长城华西银行新成立了资产管理部、互联网金融部、投行部、资产经营部等四个新部门，充分利用国家政策窗口期，一方面抓存量资产盘活，另一方面拓展新业务，特别是表外业务。创新举措当年即交出了一份令人惊叹的答卷：2015年当年，在没有耗用大量资本金的前提下，银行新增的表内外资产即突破500亿元，等于再造了一家银行。而且，银行的收入结构也得到了根本改观：此前，银行80%以上的收入来自窗口业务，而2015年，新增的四个部门贡献了银行近一半的收入。此后银行总体上一直保持着强劲的增长势头。

2017年以来，国家提出降杠杆的号召，长城华西银行把握监管政策、顺应时势，积极主动降杠杆，特别是逐年大幅降低对房地产贷款在新增信贷中的占比，银行表内外资产规模有所收缩，从高点的1800多亿人民币降到1650亿人民币左右，且对流动性并未造成影响，降杠杆过程平稳有序。“经营和管理要匹配。经营不可走得太快，否则若管理跟不上，则可能出现风险。”谭运财说。

“我平时比较注意加强学习，研究国家政策走向以及全球局势，把这些同工作结合起来，去提高工作的原则性和创造性。在我看来，银行董事长的任务可喻为把握船只的方向，以及在前进的过程中何时该加大马力，何时又该停一停，做些方向调整。”他表示。

身为掌舵人的责任感、使命感，使谭运财在学习之余也不断深入思考：“所谓‘不深思则不能造于道’，脑子里常装着问题，对学习一刻不敢停，思考也一刻不敢停，常常有时不我待的感觉。”

  接地气，探索差异化竞争之路  

谭运财说，中小银行要发展，一定要做出自己的特色，走差异化竞争之路；而要走出自己的特色，则要“接地气”。“当地居民和企业的需求，就是银行创新的方向，我们的产品研发应对接好这些需求”，谭运财说。

举例而言，针对居民的理财需求，长城华西银行不断提升综合理财能力，在《普益标准-银行理财能力报告》中多次获得西南地区城市商业银行第一的佳绩。除推出收益率更富竞争力的产品，长城华西银行更在投资者服务方面精益求精，推出节假日专属理财产品回馈投资者，定期根据客户现状提出合理化配置建议，持续升级理财服务。在推进理财产品净值化转型的过程中，银行还将净值型产品的收益、投资运作等情况准确、高效、完备地展示给投资者，帮助投资者找到契合自身投资需求的产品。

再如，在广汉，长城华西银行发现，很多老年人不习惯或不会使用手机银行等新兴数字金融服务，而依然相信并依赖存折，于是银行专门设立了全国首家“老年金融服务中心”。如今，银行成了老人们流连的社区中心，老人们不仅可以办理银行业务，还可以练练书法、下下棋、看老电影、摆摆龙门阵。联想起不久前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实施方案的通知》中特别提出的“保留传统金融服务方式”的要求，长城华西银行的这一“适老化“举措又走在了时代前列。

在服务区域实体经济方面，作为德阳当地注册的地方法人银行，长城华西银行对同城的中国工业机械集团（以下简称“国机集团”）下属国机重型装备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国机重装”）及其上下游中小微配套企业的倾力支持，堪称典型案例。国机重装前身为中国第二重型机械集团公司（以下简称“中国二重”），始建于1958年，总部设在德阳市旌阳区，是中国最大的重大技术装备研制基地之一，是关系国家安全、关系国民经济命脉的基础性、战略性企业。2015年，随着装备制造行业市场持续低迷，中国二重整体出现经营困难，导致其现金流严重缺乏，从上海证券交易所主动退市。在该集团进行“债务重组”程序后，长城华西银行始终不离不弃、高度关切，严格按照德阳市委、市政府要求，特别在债务重整、重大资产重组、定向增发、重新申请上市过程中，以及重大事项决策、股东承诺等方面特事特办、急事急办，与相关债权机构一道，最大化地提供了帮助。2016年年底，原中国二重实现扭亏脱困，于2018年打造了集科、工、贸于一体的新国机重装，并于2020年3月重获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交易资格。为此，母公司国机集团专门为长城华西银行发来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

长城华西银行官网介绍，银行致力于为客户提供个性化产品和人性化服务，始终坚持服务区域经济、中小微企业和城乡居民的市场定位，全力打造“中小企业伙伴银行”和“市民贴心银行”，形成“中小企业贷款中心”“老年金融服务中心”“女子金融服务中心”等五大金融服务中心。这一介绍名符其实。

特别地，中小微企业金融服务令谭运财感到骄傲。谭运财介绍，长城华西银行在德阳专门设立了高新科技支行，针对缺乏实物抵押品的科技创新企业，在当地监管部门大力支持下，尝试以知识产权等无形资产作为抵押发放贷款。再如，成立了德阳市首家持有金融许可牌照、提供小微金融服务的专营机构——小企业信贷中心，下辖两家小微支行，为服务小微企业提供强有力的机构保证。截至目前，全行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余额65.58亿元，普惠金融贷款增速、增量指标均居德阳市地方法人机构第一；其中民营企业贷款余额在全行占比近50%，小微贷款份额在德阳市始终保持30%以上。其“小微企业伙伴银行”品牌已经享有相当的美誉度，银行连续多年被当地政府和监管部门评为“服务小微企业先进单位”；“会员制担保贷款”被四川银监局评选为“年度四川银行业金融机构小企业金融服务特色产品”，被中国银行业协会评为“年度服务中小企业及三农特优金融产品”荣誉称号。

对于小微业务未来的发展，谭运财的思考从未停止。在访谈中，他谈到期待金融监管部门对银行以创新方式支持小微企业能有更多政策激励和倾斜。

“如今中国的中小微企业数量突破2000多万了，如何去激发这些微观主体创新发展能力？在这些企业中，有些创新型企业有技术但没有或缺乏合格抵押物资产。”谭运财言辞恳切，“过去一段时间，美国对我国高科技企业打压，这种情势下更需要国家大力度的扶持。我们现在谈新发展格局，谈畅通国内大循环，就需要促进金融资源流向经济的关键环节、薄弱环节，去支持企业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尽快突破‘卡脖子’的关键核心技术。”

这位中小银行掌舵人，有一双洞察本源的眼睛。对于长城华西银行下一步的工作，他聚焦于继续做好两项基本工作——一是产品丰富，二是服务效率提升。这两个方面，他也有很多新点子。比如不久前他赴深圳等地考察，与金融科技企业和国有物流巨头洽商合作探索开展供应链金融、科技金融的新模式；比如实时把握国家乡村振兴和发展县域经济的政策激励，支持县域综合商业生态发展；再比如响应国家号召，抓住“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成（都）德（阳）同城化”等重大机遇，持续积极探索政企合作的创新路径。

“长城资产入驻银行后，严格按照集团沈晓明党委书记的要求，正确处理好改革、发展与稳定的关系。改革以稳定为前提，要做加法、给饭碗，不去做减法、砸饭碗。回顾来到本行之时，在全体大会上，我对全行员工表示，作为金融央企入主本行，我们有三个承诺：第一，有利于当地经济发展；第二，有利于员工队伍稳定；第三，有利于提升员工收入。”谭运财回忆。

作为长城资产的子公司，长城华西银行还面向全国，服务于集团主业。长城资产接管的企业资金可以存放到长城华西银行，由银行专门设计产品，在符合监管政策的前提下，利率可以比一般水平适当高一些；长城资管并购重组业务中，原本问题资产变成了优良资产，符合银行贷款条件，银行可以提供信贷支持，配合长城资产化解风险、支持实体的重组努力；此外，长城华西银行内部专门设有协同管理部，与集团其他子公司，如证券公司、保险公司，进行产品代销、业务协同和客户共享，形成协同效应。

“完全低风险的业务是国有大行的优势，城商行这方面的机会很少。我们能做的是产品更接地气，服务更周到、高效，客户乐意支付稍多一点的溢价——这是我们的生存和发展之道。”谭运财说。

  风控第一，行稳致远  

突如其来的疫情严重影响国内国际经济正常运转，增加了许多新的金融风险和挑战。面对复杂严峻的经济形势，党中央作出诸多部署，要求既要进一步提升金融服务质效，推动经济发展尽快步入正常轨道；又要有序处置重点领域突出风险，实现稳增长和防风险长期均衡。

谭运财坦承，抗疫以后，银行2020年全年的净利润难免会有所下滑。“但一方面，当前国民经济已经步入复苏轨道； 另一方面，国家投放的货币与地方政府新近发行的债务也流动起来了，这些正面趋势，让我们有理由保持乐观。”谭运财表示。

谭运财有着深厚的合规和风控履历背景，也有一套“治未病”的“方子”。在他的带领下，长城华西银行贯彻落实中央部署、防范化解风险的努力，一直按照既定战略规划有条不紊地推进。

举例来说，在防范风险方面，谭运财透露，在负债端增加零售存款，优化负债结构，在资产端盘活存量，用好增量。围绕“降旧控新”，强化业务条线、风险管理条线、审计监督条线的“三道防线”风险化解协作机制；提升对宏观形势和微观主体研判能力，不断强化风险监测、计量和报告机制，有效防范风险。

在合规经营方面，长城华西银行积极适应“严监管”形势，始终毫不动摇地防化各类风险，将全面风险管控工作引向纵深。加大制度创新，完善规章制度；加强员工教育培训，营造合规氛围；开展重点领域检查，检验内控合规治理成效，继续保持全行“零”发案的总体目标。

2020年，长城华西银行包括不良率在内的各项指标符合监管要求，且总体来说，各项存贷款依然逆势取得可喜增长。

为进一步提升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谭运财透露，在监管和股东的大力支持下，长城华西银行正在推进新一轮增资扩股，及二级资本债发行。进而，可以有效补充资本，提升服务实体经济能力，扩大资产规模，银行经济效益也将相应提升。

长城华西银行早有上市规划，对这位掌舵人而言，致力于将各项指标提升至上市要求，按照长城资产总体战略规划，争取在二至三年内实现上市，也是他一直在全盘把握大局中去深思的大问题。

而做好这一切的前提，谭运财明确说，“是严格的风险管理”。“银行经营管理都要把风控放第一位，资产质量是商业银行的生命线。风险控制好了，效益也自然出来。只要质量好，银行每年的利润可以稳健保证。”他说。